第四章
他笑一笑：“都过去了。”
她又心虚地想去撩刘海儿，落了空。
他征求她的意见：“想吃什么？”
“看什么？”
他看着她，眼神闪了闪，开起玩笑来：“没想到一受伤，心智还开化了。”
她点头。
他什么也没说，牵起她的手出门，眼底有些湿润。
女科学怪人，简直不敢想象，偷偷抬眼看他：“既安，真对不住啊……”
她忽然间便感同身受，不由自主地点头：“你说得对，我太年轻了。一路顺遂，从未遇挫，难免自负，觉得自己无所不能。”
她愣在那里。
她叫他说得怪不好意思，下意识地伸手去撩刘海儿，结果直接触到自己光洁的额头。
陈既安说得很对，她不是真正想要看片子，所以看到一半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。
他打开DVD，把碟片推进去，顿了顿，“原来你也是这样，可是你真正要看的时候就没了耐心。后来我就知道，你不是真的喜欢看片子，你就是想折腾我，然后靠着我靠一会儿。”
为什么应该有奖杯？不知道……想不起……
莫名其妙地，遗忘了爱人，又这样轻而易举地，重获了幸福？
他转身回房间打好领带，穿上外套，又给她拿来风衣。她低着头看着他修长的十指熟练地给她系一条淡蓝的围巾，皱起眉头：“丑。”
“陈既安，没有镜子。”她垮下脸嘟囔，“要照镜子。”
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她，问道：“你不喜欢刚那个蓝色？”
没有刘海儿？脑海里有什么呼啸而过，轰轰隆隆的声音，没能抓住。
“从医院出来，你就提离婚，我那时心灰意冷，载着你就去了民政局。”
“罗马假日。”她想都没想，干干地答。为什么她会记得《罗马假日》？陈既安笑了，起身，蹲在电视柜前面翻找：“喜好还是没变，喜欢看这么老的片子。”
她重重点头，立即站起来：“那我们去吃午饭吧，一定要补回来。”
是他把她叫醒，“景时，时间差不多了，吃午饭去？”
陈既安按下遥控器，走过来，熟练地将她搂在怀里，靠在沙发上。
她无力地靠在他身上。陈既安说：“你想看碟片吗？看完我们去。”
他的手颤抖了一下，她甚至可以感知到他眼中的惊喜，他转身就向衣柜去，他走得很快，几乎是三两步跨过去，准确地拿回来她想要的烟灰色围巾。
他闭上眼，按了按鼻梁，“要说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，就是签了那张离婚同意书……”
他愣了一下，开始在抽屉里搜寻，边找边说：“是我把镜子撤了的，不想看见自己的脸……人很可笑对吧，以为不看镜子，就不会衰败变老了。”
他看着她愣了片刻，忽然笑起来，那样轻松快乐的笑，“好，好，樟茶鸭。”
不但没有镜子，电视柜上，书架上，阁子里，没有一座奖杯，一件玻璃饰摆件……
她突然想到了，客厅、房间、卫生间，洁白的墙壁，整齐光亮的瓷砖，没有一面镜子。
她很满意，乖乖地系上围巾，满眼都是赞赏。
他眼里闪烁着痛惜，急忙说道：“不是的，是因为刚出事的时候昏迷，只能打点滴，身体消耗得太狠了。”
他点头，“只是你没看到。”
她甩手把手机扔给他：“我一直是这样？”
她愣了愣，整饬着自己的衣领，扯起烟灰色的流苏，反问道：“这件衣服不就一直配这个颜色吗？”
他哑然失笑，把她拉回沙发上坐下：“太早了，你看看表。”
她看着他背对自己，蹲着找碟片，薄薄的衬衣紧绷在后背上，透出背上隐隐约约一道疤痕。
“……？”
客厅里还到处摆满了绿色植物，都种在易拉罐剪出的铝罐里，割口让他悉心缠上了一圈一圈的胶布。
她听得心惊肉跳，拍拍胸脯：“我的天。”
“那……‘骄阳’最后成功了吗？”
阳光照在他的发梢，乌黑发亮，空气里浮动着洁净清香的味道，他的动作很慢，声音低沉，她看着自己毛茸茸的兔宝宝拖鞋，眼泪忽然涌上眼眶。
黑白画面，赫本还在自己最好的年华里，挽起裙子追逐幸福，像所有生活在童话里的高贵的公主。可她只是想哭。
他回过神来，接着讲述：“其实，实验成功与否，并不单单取决于一个人的参与程度。即便是失败了，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实验有一定的随机性。实验不会因为人对它的付出而感动。”
最后，他找到一只手机，给她打开前置摄像头——也只有这样了。
她又想都没想：“樟茶鸭。”
她雀跃地等着，下意识地觉得自己是个漂亮的女人。可看到自己的脸，吓了一跳，苍白消瘦的下颌，脸上紧绷的肌肉，眼窝发红，像是个皮包骨。